Voitto

【周叶】光与影-1.返祖德鲁伊

夏日的午后阳光灿烂，身形娇小的花豹在丛林里飞奔，轻车熟路地穿过密林乱草，又七拐八绕地避开暗夜精灵的射手与剑士，向着一个枯草掩盖的小小的树洞走过去。

猫科动物柔软的肢体轻而易举地挤进了屏障，连一根树枝都没挂到。

叶秋悄无声息地走到密林中心的湖边，对准湖畔草地上的一大团白毛做了个俯冲的姿势，一记精准跳跃，狠狠地砸在白毛正中央的位置，激起一团颤动。

阳光下正昏昏欲睡的叶修被这一下砸得眼冒金星，连刚落胃的几个果子都差点挤出来。

白毛团子靠近湖水的那端抬起个头，看看撞进胸腹间的一团花色，反应过来是偶尔溜号过来的自家亲弟，打不得骂不得，只能咬着牙忍着痛从牙关里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叶、秋、……你是不是想弄死我。”

 

霜刃豹体积明显比花豹大了不止一圈，看上去更像成年期的大德鲁伊而不是幼崽。

其实就算放在成年德鲁伊中，叶修也显得大出不少。

但身型差距如此巨大的两只却的确是一母同胞的亲生兄弟，出现这种奇怪的体型和毛色差距只是因为返祖。

 

返祖具现在身形外观，毛色能力等肖似先祖，巨大化只是其中比较直观的一类指征。

而上一只传承血脉觉醒后呈现返祖外观的霜刃豹的诞生，要追溯到数百年前的时候了。

这并不是什么特别值得夸耀的好事，部分深受其害的亲历者认为返祖一种退化，是因为继承的血脉残缺不全而产生的恶劣影响，类似于某种疾病。

支持这种论点的暗夜精灵见证了大部分返祖德鲁伊的早衰逝去——均是死于先天性、无法治愈的各类脏器并发症。

他们认为为了防止早衰给当事人和其亲人带来的痛苦，应该及早发现并及时扼杀。

而另一派的反对者则认为返祖现象是一种血脉传承的过度激发。

支撑他们这一理论的，则是整个族群所崇拜信仰的半人半鹿的半神塞纳留斯——这位也是一个返祖的德鲁伊。

但叶修能被留下来却不是因为塞纳留斯。

 在他的传承血脉觉醒后，叶修“无意间”被发现拥有丰沛的自然之力，才得以免除被扼杀的命运，作为成功又稀有的返祖样本被保护了起来。

然而在此后数年间，他被要求不得出现在众人面前，也不再参与任何普通德鲁伊的正常社会化学习活动。

上层议会给出的决策出奇得一致：将叶修遣送到月光林地的湖心附近居住，由同样是豹形德鲁伊的吴雪峰单独授课。

吴雪峰并不常来，尤其叶修已经学会了大部分德鲁伊基础课程之后，粗浅的人与兽形态转换、种族天赋中独有的攻击和治疗相关的知识，对他而言已经没有太多可深挖的部分，而更深层的对自然之力的掌控又不是吴雪峰的权限可教授的范围。

加之叶修进入林地之时，正值东部王国与卡利姆多两片大陆旷日持久的战争中期。

举国的战事关系到整个种族的生死存亡，吴雪峰作为成年的利爪德鲁伊，又是较为稀少的豹形，主要负责情报刺探和偷袭，战事吃紧时并不十分有空，来得便断断续续，课程也时有时无。

其实对于寿命悠长的暗夜精灵们来说时间是最不稀缺的东西，等待的时间不算难熬。

何况叶修在他不到的时候也并没有闲着。

巨大的霜刃豹余光瞥了一眼身旁莹莹闪光的月亮井，没忍住又打了个哈欠。

 

“你怎么来了？”

叶修在草地上滚了半圈，变平躺为侧躺，把小了两个号的花豹揽住舔了一口毛。

湿漉漉的粉色舌头从花豹头顶一路舔到后脖颈，所经之处被梳理得倒伏了一片。

等叶修感觉到自己带刺的舌头里卡了一缕绒毛，才反应过来似乎又克制不住生物本能地做了奇怪的动作——最近几年兽形用得越频繁，这种情况就越常出现。

“……笨蛋哥哥，跟你说了別老舔我！……你抠什么我的毛又不脏！”叶秋虽然被顺毛顺得非常舒服，嘴上却不依不饶，佯装恙怒轻挥出一爪。

等看到叶修开始伸爪子掏起了嘴，试图抠掉卡在自己舌面上的黄黑色绒毛时，小花豹子才彻底炸毛。

“啊呸呸呸——你说啥......别闹，一路连滚带爬的能不脏吗……诶、诶，不是嫌你脏，主要是卡在里面痒得厉害——”叶修正专注地忙着，灵巧地偏头躲开了对面挥过来的一击，道歉的声音显得毫无诚意可言。

那一丝小绒毛挂在舌面上，白豹子看不见舌头，拿爪子摸了半天没摸到，干脆晃晃脑袋化成人形，支起膝盖靠树坐着，中指和食指伸进嘴里把毛捻了出来。

看叶秋坐在地上瞪他，半天没出声，于是又问了一遍：“你怎么过来了？”

 

这片林地说是居所，更像囚笼，外围轮岗的族人定期更换，安全系数极高，事实上除了偶尔有靠过来窝在他身边短暂小憩的鸟兽，外围把守的卫兵也不会放进来什么危险生物。

叶秋隔三差五以检查他的人身安全为由溜进来，反而成为了这里看上去比较不安全的因素。

至少留给叶秋的通道他得时时留心着不让人发现。

 

小花豹瞪着哥哥完成这一套流畅又充满嫌弃的动作，磨了磨牙扑上去，被一双修长有力的手稳稳接住，撸进怀里揉了一下下巴。

“乖、乖——好了好了，我错了行不行......你跑过来到底什么事啊，我挺好的，安全着呢。”

花豹琥珀色的瞳孔瞪得又圆又大，一边哼哼一边用眼神强烈谴责这毫无诚意的道歉。

叶秋耷拉下毛耳朵撞了一下哥哥的胸口，把头整个埋进去想了半天，才记起来：“我听说东部王国求和休战了，还派了外交大使来，你要跟我一起去看看吗？”

“来求和？这倒是稀奇……我去干什么，我又不能出去。”叶修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个关键词。

 

“这都多少年了，为什么他们还不让你出去？他们到底什么意思，到底要关你多久？难道要把你放在这里一辈子？”小豹子猛地抬起头，说起这件事仍然是一如既往的气愤。

“嘘......小点声——”叶修拿右手捏紧了花豹毛乎乎的嘴，迫使他发不出声，又抚了抚他起伏剧烈的胸口，哄小孩儿似的反手在背上轻拍两下。

黑发的男人余光迅速地左右瞥了一眼，确认林地周围入口的卫兵并没有听到叶秋的声音，又变回了巨大的豹形，自己围成一团把叶秋遮住，压低了音量小声解释：“你又不是不知道，返祖德鲁伊能活过一百岁的基本不存在，像我这样的更是万中无一入药的好材料，在外面招摇万一被抓走，可能从头到脚都要被拆开来研究个透。”

也不知道自出生就没离开过灰谷的男人是从哪里看来的乱七八糟的知识，叶修越说越起劲，爪尖张开兴致勃勃地比给弟弟看：“你有没有看过人类地界的术士，他们的炼金术可吓人了。他们会先把你的指甲一根根拔下来，可能会切片，也可能会烧成灰，用特殊的药剂混合了看看能不能做成魔药。然后在你身上扎个洞，把你的血用皮管子放出来，每天都放一点，源源不断地抽，不让伤口愈合，拿你的血来做各种炼金术试验，还有你的内脏骨骼、毛发肌肉......”

小豹子听得一阵恶寒，好像身上无一处不痛，拿前爪捂住了耳朵哀嚎，在叶修怀里打起了滚：“我不要听了——闭嘴，混蛋哥哥，你说的好恶心，我等下都不想去了。”

叶修伸爪想要捂紧他的嘴，奈何爪子太大看上去像是把小豹子的头整个按在地上：“小点声啊，上次你在我这被发现了，外面守卫多了一倍你知不知道。这回你要是再被抓到，下次可就真进不来了。”

花豹勉强把自己的半个脑袋从巨大爪垫下拔出来，瞪大眼睛点点头，接着又不满地摇摇头，呜哩哇啦从嘴角漏出一串嘟囔。

叶修没听明白，稍微松开点，让他重新说，叶秋声音更加有气无力，显出几分颓然：“那你什么时候才能出去啊。”

 

“......快了快了。”叶修随口敷衍着，又打了一个巨大的哈欠。

“你怎么老是这么困，每次来都看你像睡不醒。”叶秋发现了一个新的盲点。

像是对这个问题早有准备，叶修慢条斯理地说：“啊，因为豹子也是猫科动物，猫确实喜欢睡觉，难道你不喜欢吗？”

听起来十分的有理有据，叶秋想了下自己，好像是这么回事，半信半疑地歪了一下头。

闲聊不过两三句，时间也没过去多久，树梢上一只尾羽泛金的鸽子突然振翅飞走。叶修余光瞟了一眼树梢的动静，想起了什么，把窝在旁边的弟弟连拱带推地往他来时的洞里塞：“差点忘了，他们改了换防时间，你该走了，现在换防之后他们会进来看一下我，你长这么胖，再不走我可遮不住你了。”

花豹惊得跳起，一边往外跑一边不忘回头叮嘱“那你自己小心点，我过几天再来。”

“走吧走吧，没多大事，不来也没事。”叶修对着弟弟离开的方向毫无诚意地敷衍，不出意外地听见树洞那端突兀地响起枝干折断的噼啪声，像是有人气得踩断了什么东西。

 

叶修饶有兴致地欣赏了一下花豹钻狗洞，看他安全离开后又薅了点新鲜树叶堆在那个树洞上面，把洞口遮得严严实实。

豹子看了眼盖好的洞，视线略过旁边仍然充盈丰沛的月亮井，再度张嘴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摇摇晃晃走回湖边，把自己摆回个大字，平铺开来。

四周渐渐安静。

天高云淡，湖边微风带起粼粼波光，霜刃豹粉粉的鼻头被风里送过来的水汽润得又湿又凉，肚皮到下巴颏晒得暖烘烘。

整个放松下来后，困倦涌现，很快在这种冷暖交替的宜人温度里由假寐变成了真睡。

白毛毯呼吸均匀，仰躺着胸腹间泛起细微起伏的波纹，在阳光下周身毛毛像镶了一圈金边。

湖边盘旋的两只飞鸟看到这片林地空旷寂静，轻盈地落下来，就着湖水用尖喙清洁梳理背毛。

水鸟离得不远，动作间激起细小的水声，催眠曲一样规律又轻忽，让正在慢慢陷入深度睡眠的豹子连渐渐走近的窸窣脚步声也没听进去。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