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oitto

【周叶】三秋-04

他们这一次的碰面短暂而仓促，叶修到访动机不明，来得偷偷摸摸走得又很快，戴着口罩躲着人，没被太多人看见，因而也没在轮回掠起多少涟漪。

职业队伍各有各自的忙碌日常，选手生活规律而枯燥，日常就是吃饭睡觉，训练比赛。

大战队有商务可接，各类代言，明星选手身上还有广告，但放在轮回这样连季后赛都打不进去的队伍里专注训练才是当务之急。

 

这一年周泽楷已经正式地顶了张益玮的位置，担任轮回新的战队队长，拿着一枪穿云打主位，匆忙上阵之下效果其实并不很理想。

哪怕全是男队员的轮回没有更多鸡毛蒜皮的口角和莫名其妙的小摩擦，俱乐部里经理盯得紧，氛围明面上也算过得去，只不过他跟他们相处起来还是有些若有似无的别扭。

叶修初见时对着他俩说的那句早了点现在看来倒像是一语成谶，就不知道究竟是预言了谁。

 

周泽楷本以为自己会作为队内第六人在饮水机旁边多坐个一两年，空闲时间给大家跑跑腿，买买东西，拿拿快递，打打替补，然后自己练自己的……这样一步一步被带着慢慢融入队伍——就像其他战队对待通过实训考核后提上来的每一个青训生那样。

他没想过轮回会这么雷厉风行，只磨合观察了小半年不到就放弃当打之年的张益玮直接要他替换上场。

这中间的弯弯道道经理领队和方明华都没有跟他细说，他也没问，只有张益玮最后交接的那天走过来递上一枪穿云账号卡的时候，神色少见的有些复杂。

张益玮拍拍他的肩，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就这么走了。

对视的那一瞬间也许他也想到了叶修的那句话，至少周泽楷是想起来了的。

 

他是青训营上来的，是俱乐部自己挑的，并不是张益玮亲自选的徒弟、手把手带出来的接班人。

他们关系不亲不疏，不冷不热，时间又短，确实培养不出什么感情，对方没有义务向自己介绍一切，周泽楷只能在日日的相处里跟着看，但因着俱乐部自身的考量......临走这样自然也是正常——如果把轮回俱乐部当成公司大家的关系也就是普通同事罢了。

周泽楷也心知肚明，很识趣地没有再去麻烦人。

 

但这个圈子确实就是这样，一代一代如大浪淘沙，江水绝不回头地向东奔流。

不管多么精彩绝艳的天才选手都逃不过岁月流逝和状态下滑，哪怕侥幸在全盛状态能打出那么零星的一丁点成绩来，也仍然难逃更强的天才横空出世。

天才在普通人中耀眼夺目，但周围如果全是天才，光芒之下也很难看出大家的分别。

张益玮本身就不是天资出众的那种类型，唯一可堪评价的也就一句劳苦功高，而积年累月攒下的手伤已经让他再进不能。

轮回现在不满足于一个伤病交加的老将带着扑腾不起浪花的团队，整个年度连季后赛都进不去的状态了，眼下有更好的选择，大家自然就和平分手。

这里的顶峰实在太小，只容得下一人一队，其他的所有人在光环之下都只能沦为陪衬。而张益玮眼下就要为轮回的大势让路，大家都不得不接受，也包括他自己。

张益玮婉拒了俱乐部转聘为教练的邀请，自言另有去处，周泽楷后来才知道他是去了玄奇——还是当的教练。

 

老队长急匆匆地离队去找下家，一大堆的琐碎杂事全堆到了周泽楷面前。

头几天大家都谨言慎行，偷偷观察这个当前年龄最小的新队长会怎么做，是大刀阔斧地定规矩或者改制度还是翻旧账，总归新官上任三把火，不烧一烧也很奇怪。

结果他们发现第一周相处下来一切如常，甚至比张益玮在的时候还自由，因为周泽楷平时就不怎么说话。

 

只不过顾忌着之前的谣言对象已经是现任的队长，俱乐部里看不惯但是仍然坚持议论他的那些声音略微小了点，但也是从明面上转移到了私底下，声音却还在。

周泽楷知道此时此刻这个队伍里他唯一可掌控的只有手里的这张账号卡，因而平时除了团队战术要求、训练计划、日常基础的人际沟通之外，更多的时间都投入到了训练里，跟前任队长到处和其他队伍联络感情交流讯息的相处模式又有些不同。

连经理都跟他说不上两三句话，每每试图对话最后都会得到嗯啊哦和一个漂亮的后脑勺作为回应。

 

这一个月的比赛日程紧凑，他们马不停蹄，到处辗转。等周泽楷再一次和叶修碰面的时候，双方已经是作为对手，轮回作为客场队伍，出现在h市的场馆里。中场休息时间，他和叶修一起在楼顶抽烟。

 

确切的说是周泽楷避开队友，甩着手腕悄悄走上楼，想找个没人的地方躲会儿清净的时候，推开楼上天台虚掩着的安全门，就看到穿着嘉世鲜红队服的那个背影正靠在窗台栏杆边抽烟。

 

这一场轮回对嘉世在上半场就被打出大比分的败局，其实也在周泽楷的预料之内。

还剩最后一局，嘉世先手叫了暂停说要休息，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不乘胜追击，但他现在的状态也确实需要休息一下。

轮回这一个月里三场常规赛打下来，新队长带出来的团队没打出稳定人心的效果，却打出了更多的质疑和不安，尤其对上一路跌跌撞撞状态同样不好的嘉世还能打成这样，让流言变得更多了些。

有人说都比不上张益玮带队的时候——唯有这种时刻老队长才会被拉出来作对比。

而人总归是在有选择的情况下更加念旧一点，这种毫不客观的偏颇总是倾向于固守成规。

 

只能说幸好这一轮不是在s市的主场开打，不然中场休息的时候周泽楷路过观众席，可能会看到更多粉丝失望的脸。

 

沐橙？

叶修听到门响也没回头，叫了苏沐橙的名字，这让周泽楷推门的动作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选择往里走进去。

抽烟的那个背影并没有刚才赛场上那么气势凌厉，甚至显出一些......落寞。周泽楷很奇怪自己居然看出这样的一种感觉。

赢了为什么还不开心呢。

 

嘉世的顶楼正对着一片住宅区，底下的万家灯火映着天空熠熠繁星，两个人对着天台边的灯火和晚风一句话不说，非常安静。

刚才的对手现在站在旁边，恍惚之间又像曾经的同学，他俩正逃了课溜到天台抽烟，好像才刚刚踩着线成年就已经拥有了过多成年人的烦恼，在焦虑的情绪下做点违规出格的事。

叶修吸了半根烟之后才分给他一眼，语气有点迟疑，问，你不会是因为刚才的上半场打成那样，现在想从这里跳下去吧。

怎么会。

周泽楷没忍住笑了一下。

那就好。叶修严肃地点点头。

这要是把轮回的新队长打得崩溃跳楼，他这个当事人也难辞其咎。

 

“你不开心。”周泽楷说。

他听到叶修在心里叹了八百回气，他每次见到这人的时候对方都在叹气。

 

“......嗯。”叶修好半天才回了个嗯。

虽说不知道为什么对方对他的情绪有这么敏锐的感知，叶修还是应了声。

叶修人生中诸多焦头烂额的事全赶在这一年接踵而至，一件接一件地扑到脸上，打一个新人带的新队伍打胜了有什么可开心的。

周泽楷笑了笑。

他听到旁边叶修的内心想法矛盾而纠结，一边思考有没有必要跟这个新秀墙都还没撞上的轮回新队长说明嘉世的一堆破事是怎么个破法，一边又觉得周泽楷当下的处境未必又比他好到哪去。

同样都是从无到有，他比周泽楷现在还好点，好歹他是陪着嘉世从无到有，知根知底，周泽楷年纪轻轻空降去带一队年纪比他都大的老油条，中间弯弯道道的一堆破事他光是用想得都觉得头疼。

打电竞又不是单纯的打游戏，输赢比分清楚明白，用实力说话就完事。人情世故人员管理，团队里的诸多问题桩桩件件哪一个不需要劳心费力。

这小孩前几场赛场上一个人冲在最前面，想扛着他的队伍跑，没发现身后完全跟不上，还有几个想跟他唱反调的。

还得练，还有得练。

叶修在心里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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